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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11章

所屬書籍: 魔術會

囚徒

將雙魚關押起來後,魯鴻儒沒有派人出去尋找易希川的蹤跡,而是讓所有人靜候在萬國千彩大劇院之中,等待易希川主動現身。

當晚風平浪靜,沒有出任何變故,翌日上午,同樣沒有任何動靜。待到中午時分,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前忽然熱鬧了起來,聚集了不少圍觀的路人。

這些圍觀的路人,手裡都拿著印有文字的紙,不時看一看紙上的文字,相互之間小聲交流:「這下又有好戲看了。」

圍觀人群之中,有人登門求見魯鴻儒。

來人不是易希川,而是巴黎魔術館的老闆貝特朗及其女兒伊莎貝拉。

貝特朗和伊莎貝拉沒有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而是站在大門外,要求魯鴻儒出來見面。

貴叔從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裡走出,詢問貝特朗和伊莎貝拉的來意。

貝特朗抽著雪茄,慢慢悠悠吐出一大口煙霧。他沒有言明來意,只是說道:「你只管去叫魯老闆出來。我和他是多年的老對手了,難道他害怕我,不敢出來見面嗎?」

貴叔只好回到劇院之中,來到魯鴻儒的房間,向魯鴻儒稟明了情況。

魯鴻儒暗暗覺得奇怪。萬國千彩大劇院和巴黎魔術館雖然隔街相對,距離很近,但彼此互為競爭對手,多年來一直是敵對關係,他和貝特朗之間從無來往,從不踏足對方的地盤,就連當初易希川在巴黎魔術館參加萬國魔術大賽,他也從未到現場去看過。此時貝特朗突然登門拜訪,倒是令他頗感意外。

「貝特朗叫嚷著要見老爺,許多路過的人都被他吸引了過來,全都聚集在門外。」貴叔說道。

「那好,我就去見一見他。」魯鴻儒從藤椅里緩緩起身。

不一會兒,魯鴻儒由貴叔攙扶著,走出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出現在貝特朗和伊莎貝拉的身前。

魯鴻儒輕輕咳嗽了兩聲,說道:「難得貝特朗先生親自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伊莎貝拉通曉漢語,當場做起了翻譯,將魯鴻儒的話翻譯成法語,轉告了貝特朗。貝特朗叼著雪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張紙,遞給魯鴻儒,說道:「你看過就知道了。」

伊莎貝拉用漢語轉述道:「請魯老闆過目。」

魯鴻儒接了過來,只見紙上印了不少文字,上半頁是法文,下半頁是漢字,寫道:「巴黎魔術館首席魔術師,約戰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幻戲師。多年對抗,難分高下,誰是上海第一魔術劇院,今晚七點整,一戰見分曉。」

魯鴻儒迅速看完,抬眼看著貝特朗,道:「貝特朗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貝特朗說道:「巴黎魔術館被大火燒毀,如今我年紀大了,不打算再在上海重開劇院,準備離開中國。只不過離開之前,我心有不甘,想與你的萬國千彩大劇院爭個高低。這張紙上寫得明明白白,今晚七點整,我會帶著巴黎魔術館的首席魔術師,登門挑戰你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駐台幻戲師,彼此論個輸贏。」

魯鴻儒道:「倘若我沒有記錯,幾天前的萬國魔術大賽上,我劇院的駐台幻戲師易希川易戲主,已經戰勝了貴館的首席魔術師維克多。你我劇院之間的高下之爭,想必早就見過分曉了。」

貝特朗吸了一大口雪茄,一邊噴吐煙霧,一邊說道:「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據我所知,易希川與日本人勾結,此事見於各大報紙,已在全上海傳得沸沸揚揚,你還要認他是你劇院的駐台幻戲師?或者我這麼問你,易希川還要繼續在你的劇院駐台嗎?」

伊莎貝拉將貝特朗的這番話翻譯成漢語後,圍觀之人紛紛將目光投到魯鴻儒的身上。

魯鴻儒道:「發生了這種事,易戲主已自願離開萬國千彩大劇院,不會再繼續駐台了。」

「這不就對了?」貝特朗道,「易希川既然不是你劇院的駐台幻戲師,那之前的比賽就不能作數。這張紙,我已經印了很多,派人四處散發,想必知道的人已不在少數,今晚的萬國千彩大劇院,一定會非常熱鬧。我會帶著巴黎魔術館的首席魔術師,準時登門挑戰,你劇院的駐台幻戲師如果應戰,那就在台上決勝負,如果不敢應戰,那就是我贏了,這上海第一魔術劇院的名頭,就該歸我巴黎魔術館所有。」

魯鴻儒道:「這場約戰來得太過突然,我劇院的駐台幻戲師事先並無準備。倘若真要約戰,不妨另擇時間,再決勝負。」他要對付易希川,不想為其他事分神,也不想劇院進入太多閑雜人等,讓易希川有任何可乘之機。

「約戰的消息早已四處傳開,現在要收回,已經太遲了。」貝特朗道,「你是不是害怕你的駐台幻戲師不是維克多的對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貝特朗雖然是個生意人,但最講究公平公正。易希川不再是你劇院的駐台幻戲師,我也就不會再派出維克多出戰。我會另選一位魔術師,與你的駐台幻戲師對決。就這麼說定了,無論你萬國千彩大劇院應不應戰,我今晚都會準時登門。」

貝特朗說完這話,待伊莎貝拉翻譯完後,不管魯鴻儒是否同意,便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大群圍觀的路人,繼續聚集在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前。

貴叔攙扶著魯鴻儒,走進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回到了房間。

關上房門,扶著魯鴻儒走向藤椅時,貴叔說道:「老爺,貝特朗真是老奸巨猾,知道易希川身敗名裂,不會繼續在劇院駐台,便趁機來下戰書了。」

魯鴻儒緩緩坐進了藤椅,說道:「這場約戰來得太過突然,說不定是易希川在暗中搗鬼。」

貴叔道:「倘若真是這樣,那我們就不能應戰了。」

「易希川長時間不出現,難免夜長夢多,我倒希望此事是易希川所為。今晚這場挑戰,無論是為了劇院的名聲,還是為了對付易希川,我們都必須應戰。」魯鴻儒說道,「貴叔,你即刻去通知袁木火,讓他準備一番,今晚登台應戰,再派人去通知白丁,讓他今晚來劇院。易希川若真敢來,一定叫他有來無回。」

貴叔應道:「是,老爺,我這就去。」

貴叔退出房間,去到住樓的二樓,來到袁木火的房間,告知袁木火今晚登台應戰一事,然後離開住樓,找人去通知蔣白丁。

貴叔走後,袁木火的耳畔不斷迴響著貴叔說的話——「今晚與巴黎魔術館一戰,你代表的是整個萬國千彩大劇院,只要你能贏下這場對決,必定在上海聲譽鵲起,名頭大噪。」

他關上房門,越想越是興奮,興奮到對著空氣揮拳慶祝。他在上海摸爬滾打多年,朝思暮想之事,便是能在一個萬眾矚目的舞台上一戰成名。當初他公開挑戰易希川,便是為此,只可惜最終敗於易希川之手,險些前途盡毀。昨天易希川剛剛身敗名裂,今天他便得到了翻身的大好機會。只要贏下今晚這一戰,他便有機會取代易希川的位置,成為上海幻戲界新的翹楚。

挑戰將在晚上七點進行,時間非常緊迫。袁木火當即找到師父金童,一番商量之後,定下了今晚表演什麼幻戲,然後開始著手準備道具。

等袁木火準備好道具,已是天色向晚。他連晚飯都沒吃,反覆在房間里演練,力求表演達到完美,不出現任何瑕疵。

夜幕徐徐降下,七點漸漸臨近。

袁木火隔窗望去,燈火通明的愛多亞路上,已是人來人往,不斷有人往萬國千彩大劇院的方向匯聚。他知道這些人都是為了觀看今晚的挑戰而來,不禁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他帶上準備好的道具,關上房門,去往演廳。

袁木火來到演廳,只見觀眾席上已坐了不少觀眾。他向戲台上望去,只見戲台的左右兩側分別擺放了一把椅子,那是為他和他今晚的對手準備的。他登上戲台,按照主左客右的慣例,坐在了戲台左側的椅子上。已入場的觀眾看見登台的是袁木火,不由得面面相覷,其中一部分觀眾知道袁木火的來歷,悄聲議論了起來。

觀眾們還在陸陸續續地入場。萬國千彩大劇院關閉了後門,只敞開大門,迎接觀眾入內。

作為一場關係到兩家劇院名聲地位的挑戰,並非表演性質的駐台演出,按理說會讓觀眾免票入場,而且到場的觀眾越多,見證最終結果的人就越多,自然也就越好,但魯鴻儒為了防止萬國千彩大劇院進入太多的人,不讓易希川有機可乘,於是賣起了票,而且票價不菲,讓不少前來觀戰的市民怨聲不斷。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自願買票入場,畢竟萬國千彩大劇院和巴黎魔術館已經對抗了多年,如今一戰定高下,倘若不親眼見證,未免有些遺憾。

金童守在大門旁邊,盯著每一個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的觀眾,以防易希川混在其中。這些觀眾憑票進入演廳,找到各自的座位坐下,不一陣子,演廳便滿座了。

所有的票已經賣完,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前豎起了滿座的牌子,不再讓任何人入內。有些來遲的市民,想要購買站票進入劇院,但劇院不肯售票,也只能唉聲嘆氣,抱怨不休。

金童沒有看見易希川出現,於是去往魯鴻儒的房間,向等候在房間里的魯鴻儒、蔣白丁和貴叔搖了搖頭。

「巴黎魔術館的人來了嗎?」魯鴻儒問道。

金童又是搖頭。

魯鴻儒揮了一下手,示意沒金童什麼事了,金童便離開房間,往演廳去了。

蔣白丁坐在沙發上,高高地仰起頭,拿起藥水,往眼睛裡滴。他的雙眼經過醫治,雖然沒有瞎眼的危險,但是眼睛一片通紅,視力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他滴完了藥水,用力擠了擠眼睛,接著狠狠說道:「哥,你就不能讓我去地牢里,先收拾一下那臭娘們兒,出出這口惡氣?」

魯鴻儒道:「易希川絕非易與之輩,即便抓住了他,想必他也不會輕易說出開啟龍圖的密碼和幻戲的秘訣,要對付他這樣的人,須先禮後兵。我們先不動雙魚,算是以禮相待,倘若易希川不識好歹,到時候你再當著他的面收拾雙魚,如此逼他開口。」

蔣白丁恨得咬牙切齒,說道:「到時候我一定讓那臭娘們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魯鴻儒道:「今晚後台就交給你了,切記不可大意,別讓易希川鑽了空子。」

「哥,你只管放心。」蔣白丁拍著胸口說道,「我親自坐鎮後台,安排人手守在後台周圍,再布置人手埋伏在暗道里,姓易的小子只要敢來,我就給他來個十拿十穩,瓮中捉鱉。」

魯鴻儒點了點頭,道:「時間差不多了,去演廳吧。」

貴叔一直候在一旁,當即上前攙扶魯鴻儒,往演廳而行。蔣白丁先走一步,去往後台,安排青幫混混設下埋伏。

魯鴻儒來到演廳,在觀眾席首排正中的座位坐下,貴叔坐在他的左側。在他的右側,空出來了幾個位置,那是為貝特朗等人預留的。七點即將到來,按照約定,巴黎魔術館的人該出現了。

果不其然,當時間來到七點整,貝特朗準時出現了。

貝特朗步伐悠閑地走進演廳,在他的左右兩側,分別是伊莎貝拉和維克多,在他的身後,還跟隨了兩個人。那兩人是一老一少,其中年少之人眉清目秀,面帶微笑,年老之人則身形瘦小,雙眼俱瞎,正是徐傀儡和徐鬼手。

徐傀儡左手提著一口箱子,右手扶著徐鬼手,跟隨貝特朗走到了魯鴻儒的身前。

貝特朗向魯鴻儒介紹徐鬼手,說道:「魯老闆,維克多已決定不再擔任巴黎魔術館的首席魔術師,這位徐鬼手徐先生,是我新聘的首席魔術師。今晚的挑戰,巴黎魔術館就由徐先生出戰。」伊莎貝拉當即將貝特朗的話翻譯成了漢語。

魯鴻儒聽到「徐鬼手」三個字,面色不動,心裡卻是略微吃驚。他早就從蔣白丁那裡聽說過徐鬼手在公共租界表演「畫骨術」的事,也曾聽蔣白丁說起徐鬼手霸佔大世界戲台片區表演神筆幻戲的事。他對徐鬼手的幻戲極感興趣,曾讓蔣白丁派人四處搜尋徐鬼手的下落,只可惜毫無所獲。此時聽聞眼前這個雙眼俱瞎的老頭便是徐鬼手,而且徐鬼手已經受聘成為巴黎魔術館的首席魔術師,他不由得大感意外,打量了徐鬼手幾眼。

徐鬼手是由骷髏傀儡假扮而成,全靠徐傀儡在背後用提線操控,但徐傀儡操控提線的動作極為隱蔽,而且徐鬼手從外觀上看起來與活人無異,因此魯鴻儒打量了幾眼,沒有看出什麼不對,說道:「徐先生,久仰大名。」

徐鬼手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魯鴻儒說話。

「見過魯老闆。」徐傀儡笑著說道,「我爺爺耳朵不好使,還請魯老闆見諒。」

魯鴻儒微微點了點頭。

貝特朗朝戲台上望了一眼,望見了坐在戲台左側椅子上的袁木火。他回頭看著魯鴻儒,道:「魯老闆,不知萬國千彩大劇院今晚派哪位幻戲師出戰?」

魯鴻儒道:「人已在台上。」

貝特朗立刻笑了起來:「這不是那個在大世界輸給易希川的年輕人嗎?魯老闆,你派這人出戰,是打算主動認輸嗎?」

魯鴻儒咳嗽了幾聲,道:「挑戰還沒開始,輸贏如何,尚未可知。」

貝特朗收起了笑容,說道:「那好,我們走著瞧。徐先生,我巴黎魔術館能否保住往日的名聲,就全看你今晚的表現了。」說完這話,便在預留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伊莎貝拉和維克多在貝特朗的身旁落座。

徐鬼手依然面無表情,即便是貝特朗說話,他既不點頭,亦不回應。他由徐傀儡攙扶著,慢慢地走上台階,登上了戲台。

魯鴻儒望著徐鬼手的背影,想到這樣一個神秘至極的幻戲師突然出現,不由得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今晚的挑戰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徐鬼手登上戲台,坐進了戲台右側的椅子。徐傀儡左手提著箱子,立在徐鬼手的身旁,右手依舊扶著徐鬼手的後背。

袁木火與徐鬼手隔台相對。他以前沒有見過徐鬼手,甚至連徐鬼手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此時見徐鬼手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略微仰起,兩隻黑洞洞的眼窩直直地對著他,不由得生出了些許瘮人之感。

七點已到,司儀大步登上戲台,當眾宣布挑戰規則,由兩位幻戲師輪流表演,表演結束之後,交給現場觀眾來決定最終的勝負。觀眾更喜歡誰的表演,便在司儀念出此人的名字時,站起身來表示支持。獲得更多觀眾支持的那位幻戲師,便是今晚挑戰的勝者。

司儀講明規則後,拿出兩個信封,讓袁木火挑選出戰順序。袁木火挑到了寫有「一」的信封,將由他率先登台表演。

司儀大聲宣布挑戰開始,隨即退下了戲台。

袁木火離開左側的椅子,昂首挺身,走到了戲台的正中央。他面朝觀眾席,向到場觀戰的上百位觀眾團團拱手,隨即手掌一翻,掌心裡憑空變出了一個茶碗。他輕輕地搖晃手掌,茶碗里濺起了水花,顯然裝滿了水。他用另一隻手蓋住碗口,對準茶碗吹了一口氣,等到他揭開手掌時,茶碗里的水竟然沸騰起來,熱氣翻騰。這些冒起來的熱氣,在茶碗的上方凝聚成團,便如雲霧一般,經久不散。

現場觀眾立刻響起了一陣掌聲。

袁木火得意地笑了一笑,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團凝聚的雲霧頓時散了。他不怕手掌被燙傷,又一次伸手蓋住了熱氣翻騰的碗口。等到他再次將手掌揭開時,茶碗里已不再熱氣翻騰,而是光亮大作,燃起了明黃色的火焰。

現場觀眾又送上了一陣掌聲。

袁木火又得意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正準備再一次蓋住碗口,忽然戲台右側響起了一聲冷笑。

這聲冷笑來自於徐鬼手。他黑洞洞的眼窩對著袁木火,嘴唇微微張合,似乎在說什麼話。

自打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後,徐鬼手一直一聲不吭,此時忽然冷笑一聲,開口說話,頓時將全場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他的嗓音低沉至極,根本沒人能夠聽清。

徐傀儡彎下了腰,湊近徐鬼手的嘴邊,聽完了徐鬼手說話,直起身來,笑道:「姓袁的,我爺爺問你,你師父難道就只教了你這麼點兒微末本事嗎?」

袁木火停下了表演,瞪著徐鬼手,說道:「這位前輩未免太不識貨了,我這兩手絕技,能叫作微末本事?」語氣之中大為不悅。

徐鬼手沒有起身,依舊端端正正坐在椅中,袖口忽然一翻,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個瓷碗,碗中盛滿了清水。他不像袁木火那般伸手蓋住碗口,而是直接將碗口明明白白地展示出來,讓全場觀眾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那麼以手托碗,只見碗中的清水逐漸燃起了火焰,與此同時,碗中不斷有熱氣上沖,在碗口上方凝聚成雲。他變出來的火焰和雲霧,比袁木火變出來的大了好幾倍,而且是同時變出,比之袁木火的表演更具難度。

他又張嘴說了什麼話,徐傀儡湊近聽了,說道:「我爺爺說,扶婁派傳承千年,門下幻戲包羅萬象,有許多神鬼莫測的變化,區區『水上生雲點燈』的小把戲,也配叫作絕技?」

袁木火被徐鬼手當場破術,而且表演得比他更好,頓時面紅耳赤,說道:「今晚的挑戰是輪流表演,還沒輪到你登台。看你一大把年紀了,我才稱你一聲前輩,想不到你居然這麼亂來,絲毫不懂規矩。」

徐鬼手又低語了幾句,徐傀儡聽完之後,轉述道:「我爺爺說了,你一個無知小輩,根本不配與他對陣,叫你的師父上台來。」

徐鬼手顯露了一手「水上生雲點燈」幻戲,表演起來極為輕描淡寫,袁木火看在眼裡,心知自己的本事恐怕難以匹敵,但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戰成名的機會,豈能這麼輕易放棄?強自說道:「你可要搞清楚了,我才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駐台幻戲師,今晚與你對陣的是我,不是我師父。我師父多年前就已隱退,不再登台表演幻戲了。」

徐鬼手低聲說了幾句話,徐傀儡聽完之後,轉頭看向幕後,朗聲說道:「金童,我爺爺問你,十餘年不見,你還記不記得他?他要用三大聖物之一的骷髏傀儡作為賭注,與你一決生死,你敢不敢出來應戰?」

此時金童正是藏身於幕後。自從袁木火開始表演,金童便來到幕後觀看。他看見坐在戲台右側的徐鬼手時,僅剩的一隻眼睛突然瞪大,目光中透著一絲難以置信。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但他依然記憶猶新,當年朱連魁和徐鬼手的那場對決如在眼前,他永遠也忘不了徐鬼手的身形樣貌。

金童不再關注袁木火的表演,而是目光如電,直勾勾地盯著徐鬼手。此時徐鬼手借徐傀儡之口向他喊話,要以骷髏傀儡為賭注與他一戰。當年他和師父朱連魁在海外對徐鬼手窮追不捨,為的便是奪走骷髏傀儡。

金童暗暗思慮了一下,徐鬼手主動登門挑戰,當眾點名要他應戰,而且是以他朝思暮想的骷髏傀儡作為賭注,他若不露面,未免顯得太過藏頭縮頸,於是決定不再隱藏,當即從幕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師父。」袁木火急忙奔了過來,想要攙扶金童。

金童將手一擺,示意袁木火不必相扶。他慢慢走到徐鬼手的身前,與徐鬼手正面相對。

原有的挑戰進程忽然被打斷,現場觀眾鴉雀無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戲台上的四人。

蔣白丁原本守在後台,但後台一直相安無事,他實在待得無聊,於是走出後台,打算看一看戲台上的表演。他看見徐鬼手坐在戲台上,不由得大吃了一驚,急忙去到觀眾席首排,找到魯鴻儒,告訴魯鴻儒坐在戲台上的人便是徐鬼手。

魯鴻儒點了點頭,他已從貝特朗那裡知道了那雙目俱瞎的老頭便是徐鬼手。他將貝特朗聘請徐鬼手為巴黎魔術館首席魔術師的事告訴了蔣白丁。

蔣白丁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貝特朗,又回頭看了一眼戲台上的徐鬼手,心中想道:「這老頭當真古怪,帶著一身幻戲絕技,放著那麼多中國劇院不去,偏要跑去洋人的劇院當什麼首席魔術師,想必貝特朗給他開出的價錢很高吧。我還當他是什麼世外高人,原來也是見利忘義的俗人一個。」

徐鬼手的出現,令蔣白丁大感興趣,他沒有再回後台,而是留在了觀眾席上。貴叔站到了一旁,將座位讓給了蔣白丁。

聽到徐傀儡提及骷髏傀儡,魯鴻儒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動。他記得昨晚骷髏傀儡是被易希川帶走了,僅僅一日之隔,如何會落入徐鬼手的手中?他不知道徐傀儡這番話是真是假,但總有一種感覺,易希川與徐鬼手之間一定有著某種關聯。他用手帕捂嘴,一邊咳嗽,一邊低聲道:「白丁,你快去後台。」

蔣白丁奇道:「哥,怎麼了?」

魯鴻儒道:「若我所料不差,今晚易希川必會現身。」

蔣白丁道:「你放心好了,我的人早就埋伏好了,姓易的小子若是來了,包管叫他插翅難逃。」

魯鴻儒道:「你還是去後台守著為好。此事關係重大,不可大意。」

蔣白丁猶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這就去後台。」他聽到徐鬼手要以骷髏傀儡為注,與金童一決生死,本來大感興趣,想留下來觀看,但魯鴻儒這麼說了,他只好起身,返回了後台。

蔣白丁走後,貴叔便重新在魯鴻儒左側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戲台之上,金童看了徐鬼手片刻,忽然開口問道:「骷髏傀儡呢?」

徐鬼手沒有說話,一旁的徐傀儡說道:「我爺爺是扶婁派戲主,你身為扶婁派門人,見到本派戲主不問候,反而一開口就問本派聖物骷髏傀儡的下落,未免太過不懂規矩。」他說話之時,有意朝袁木火看了一眼。方才袁木火說徐鬼手不懂規矩,此刻他便用同樣的話,反過來訓斥金童。

袁木火吃了一驚,道:「什麼扶婁派戲主?」

徐傀儡笑道:「金童,你也太不把你這位徒弟當回事了。人家好心拜你為師,你居然連本派戲主是誰都沒告訴他。」

金童對徐傀儡不予理睬,依然直視著徐鬼手,道:「你要與我賭生死,那就先把賭注亮出來。」

徐鬼手緩緩抬起手臂,指了一下徐傀儡的左手。徐傀儡的左手之中,提著一口箱子。

金童冷聲道:「打開。」

徐傀儡冷笑了起來,說道:「金童,有你這麼跟戲主說話的嗎?十五年前,你和你師父朱連魁,為奪本派聖物骷髏傀儡,趁我爺爺不備,暗中實施偷襲,如此舉動,已是背叛師門。我爺爺今日來此,便是為了清理門戶。」頓了一下又道,「骷髏傀儡就在我手中,你若是真有本事,便痛快地應一句,敢不敢在這戲台上一決生死?」

骷髏傀儡沒在箱子里,但他這話沒有說錯,徐鬼手是用骷髏傀儡假扮的,他一直用手扶著徐鬼手,骷髏傀儡自然是在他的手中。

袁木火一直仰慕「魔聖」朱連魁,對扶婁派更是嚮往已久,好不容易拜在金童門下,成了扶婁派的門人,原本對此事極為得意,此時聽了徐傀儡的話,不由得驚訝萬分:「師父,他說你……」

金童不作辯解,只吐出了四個字:「一派胡言。」他盯著徐傀儡手中的箱子看了幾眼,又抬眼盯著徐鬼手,說道:「你說我的幻戲是微末本事,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自封的扶婁派戲主,又會什麼神鬼莫測的幻戲。」此言一出,便是接受了徐鬼手的挑戰。

徐鬼手嘴唇微動,徐傀儡附耳聽了,說道:「我爺爺說了,當年你和朱連魁謀奪骷髏傀儡時,並非正大光明地斗戲,而是暗中偷襲,險些置他於死地。如今他要清理門戶,自然也用不著比拼幻戲,之前送來的戰書,只說了挑戰,沒說是要斗戲。他要在這戲台上和你直接動武,直到分出生死為止。最後誰還活著,戲主之位和骷髏傀儡便歸誰。」

金童的目光在徐鬼手的身上不斷打量。徐鬼手是扶婁派戲主,若是斗戲,比拼幻戲技藝,他尚且有些擔心,但若是直接動武,他雖然瞎了一隻眼跛了一隻腳,但要對付雙眼俱瞎、老邁遲緩的徐鬼手,卻是絲毫不懼。

他渾濁的眼珠子一轉,冷聲道:「那就依你所言。」

徐傀儡道:「雖是動武,但我爺爺畢竟年事已高,我這個做晚輩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我爺爺和我是兩人,你和姓袁的也是兩人,我們二對二,決生死,如何?」

徐鬼手如此年邁,又瞎了眼睛,居然敢提出動武,金童原本就覺得有些奇怪,此時聽徐傀儡這麼一說,才明白徐鬼手是要以二對二。他一直盯著徐鬼手,此時終於轉動目光,打量了一下徐傀儡。他嘴角一抽,吐出了一個字:「好。」

袁木火原本是為了比拼幻戲而登上戲台,只想著能靠表演幻戲一戰成名,哪知轉眼之間形勢突變,竟變成了賭上性命的武鬥。他露出了為難之色,道:「師父,我……」

袁木火的話才開了個頭,金童已斜視他一眼,冷聲道:「你不敢?」

袁木火道:「不是不敢,只不過……」

「那就把嘴閉上。」金童道。

袁木火只好住嘴,不敢再多生怨言。

徐傀儡看向全場觀眾,大聲說道:「諸位,我徐傀儡和我爺爺徐鬼手,要與金童、袁木火二人在此賭命,你們若是想觀看幻戲表演,那就對不住了,還是趁早離開為好,若是想觀看生死決鬥,那就不妨留下來。此次決鬥,雙方都是出於自願,生死有命,怨不得誰。無論最終是誰死在這戲台上,一概與對方無關,事後不可追責,還請留下來的觀眾做個見證!」

時下尚武之風盛行,各地武館林立,相互之間難免結下樑子,通常會選個場地,當眾較量一番,分個高下,只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才會賭上性命,一決生死。這樣的生死對決,極難得見,因此但凡有這樣的對決出現,往往會引得無數人爭相圍觀。比起單純較量幻戲技藝的斗戲,賭上性命的生死對決自然更加刺激,現場觀眾聽了這話,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全都留在了觀眾席上。

徐傀儡面向觀眾席說話之時,金童忽然低聲道:「把耳朵貼過來。」

袁木火不知道金童要幹什麼,當即低下腦袋,將耳朵湊近金童。

金童嘴唇微動,將聲音壓到最低,只讓袁木火一個人聽到:「待會動手之時,我纏住他們二人,你找機會搶走箱子。」

袁木火聽得暗暗吃驚,卻又轉念心想:「我只負責搶箱子,不用拚命,那倒還好。」當即點頭,低聲應道:「是,師父,我知道了。」

徐傀儡向全場觀眾交代完後,轉身直面金童和袁木火,說道:「閑話少說,動手吧。」

好好一場幻戲挑戰,演變成了賭命的生死對決,這令坐在觀眾席首排的貝特朗大為驚訝。他與徐傀儡在一個多月前相識,當時徐傀儡讓他在萬國魔術大賽的獎品里添上骷髏傀儡,並在昨晚的決賽開始之前,將骷髏傀儡送到了他的手中。今早徐傀儡又主動找到了他,要他幫忙向萬國千彩大劇院提出挑戰。貝朗特早就對萬國千彩大劇院不滿,尤其是維克多在萬國魔術大賽中敗給了易希川,他更是極不服氣,因此便答應了下來,哪知此時竟變成了這等局面。

貝朗特驚訝之餘,不由得暗暗心急,心想這種生死決鬥,那是要出人命的,倘若當真鬧大了,這爛攤子可不好收拾。只不過戲台上的四人已是劍拔弩張的態勢,他沒辦法也不敢上台阻止。

魯鴻儒身為萬國千彩大劇院的老闆,同樣沒有出面阻止。他坐在座位上,一臉平靜地望著戲台上發生的一切。他關注戲台的同時,一直等待著後台方向的動靜。蔣白丁返回了後台,派了一個青幫混混來告訴他後台一切正常;守在後台周圍的青幫混混,依舊原地待命;戲台底下的暗道里,還埋伏著一批攜帶手槍的青幫混混。他料定徐鬼手與易希川必有關聯,徐鬼手登台挑戰金童,說是要清理門戶,實則徐鬼手現身上海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要清理門戶,早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今天?他猜想徐鬼手這麼做,極有可能是想聲東擊西,只要徐鬼手與金童動起手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易希川十有八九便會趁機行動。

一切陷阱都已經布置好了,他平心靜氣地等待著,等待著易希川現身。

戲台之上,忽然拳腳之聲大作,對決雙方已經動起了手。

徐傀儡左手提著箱子,右手不再扶著徐鬼手,而是踏前兩步,擋在徐鬼手的身前,與金童交手。徐鬼手沒有了徐傀儡在背後操控,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

金童瞎了一隻眼睛,腿腳也有殘疾,出手卻是狠辣無比,每一招都是沖著徐傀儡的要害而去。袁木火從旁搶上,試圖搶奪徐傀儡手中的箱子。但徐傀儡不斷揮動左手,將箱子掄得呼呼生風,袁木火不但每次都搶了個空,還被箱子擊打了兩下,便如挨了兩記重鎚,極為疼痛。徐傀儡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金童原本沒把徐傀儡放在眼裡,沒想到徐傀儡年紀輕輕,身手竟然如此了得。他鬥了片刻,難以撼動徐傀儡,又見袁木火始終搶不到箱子,於是袖口一甩,左手向徐傀儡戳去。徐傀儡扭身躲避,嗤的一響,衣擺破了一道口子。他向金童看去,只見金童的左手寒光閃動,握著一柄鋒利的短刀。

金童有短刀在手,如虎添翼,向徐傀儡一通狂攻。徐傀儡右手一翻,一根鐵扦出現在了手中。他右手揮動鐵扦,抵擋金童的短刀,左手揮舞箱子,應對袁木火的搶奪。他擋在徐鬼手的身前,如同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從始至終沒有挪動半步。

一柄短刀在手,仍然拿徐傀儡沒有辦法,金童於是甩動右側袖口,右手又添了一柄短刀。兩柄短刀交錯攻擊,徐傀儡只用一根鐵扦抵擋,漸漸顯出難以招架之態。為了躲避短刀的攻擊,他穩如生根的雙腳,終於出現了移動。

金童得勢不饒人,揮刀之時,忽然甩動袖口,第三柄短刀出現了。第三柄短刀不再經過他的手,而是當作暗器使用,去勢如電,直射徐傀儡的胸口。徐傀儡被逼得退後一步,鐵扦回救,撥開了射來的短刀。金童手中的兩柄短刀趁勢而攻,徐傀儡避開一柄短刀的直刺,另一柄短刀的橫削卻沒能避過,手臂上多了一道口子。

袁木火看準時機,趁徐傀儡被金童逼得狼狽不堪,一把抓住了箱子,發力搶奪。

徐傀儡的左手抓著箱子的提手,始終沒有鬆手。他忽然手腕一擰,箱子的提手轉動了半圈。只聽「咔嚓」一響,那提手連接著箱子內部的機栝,機栝帶動鎖扣開啟,箱子頓時打開,裡面的傀儡顯露了出來。

但那不是骷髏傀儡,而是皮無肉使用過的鐵傀儡。箱子開啟的那一刻,機栝牽動提線,鐵傀儡眉口胸腹四孔齊開,四枚鋼針激射而出。袁木火離得太近,別說閃避,便連怎麼回事都沒明白過來,額頭、心口、肚臍和大腿已被鋼針刺入。他慘叫一聲,雙目圓睜,一命嗚呼,倒在了戲台上。

現場觀眾雖然知道這是一場生死決鬥,可真正看見死了人,還是禁不住一片嘩然。有些膽小的觀眾,看見袁木火死狀恐怖,嚇得不敢繼續觀看,要麼捂住了眼睛,要麼趕緊起身離開。

徐傀儡看了一眼袁木火的屍體,心道:「說了勝者贏走骷髏傀儡,你偏要提前搶奪,怪不得我。」

金童對袁木火的死毫不關心,盯著箱子里的鐵傀儡,道:「你耍我?」

徐傀儡道:「當年你背叛師門,暗中偷襲,害得我爺爺雙目失明,今日我便代我爺爺取你性命,為本派清理門戶。」說話之時,右手揮動鐵扦,向金童刺去。

金童以雙刀抵禦,擋了幾下,裝出難以抵擋的模樣,一瘸一拐地向後退步。忽然之間,他袖口狂甩,八柄短刀同時從袖口裡激射而出。

他這「袖裡飛刀」的手法,乃是雜技中的一門幻戲,常有走江湖賣手藝的幻戲師在街頭表演,表演時讓助手分開手腳站在木板前,幻戲師看清助手的位置後,用黑布蒙上眼睛,從袖口裡甩出飛刀,飛刀能不傷到助手的皮肉,貼著助手的身體釘在木板上。金童年輕時曾有過賣藝為生的經歷,那時他便將這門幻戲練到了極致,短刀從袖口裡飛出,速度極快,勢頭極猛,準頭極高。後來他拜入朱連魁門下,學習了扶婁派的幻戲,便不再表演不入流的雜技,這門「袖裡飛刀」的手法,便被他用成了暗器手法,臨敵之時,從袖子里甩出短刀,往往能收到奇效。

當年他和朱連魁圍攻徐鬼手時,便是靠著這門手法突施偷襲,擊傷了徐鬼手的眼睛,那時他的短刀上餵了毒,就此害得徐鬼手眼傷難治,最終雙目俱瞎。此時他突然甩出八柄短刀,乃是他所能同時甩出短刀數量的極致。徐傀儡正在向他狂攻,距離太近,若是一兩柄短刀,尚且能閃身避開,但八柄短刀同時射來,根本避無可避。

千鈞一髮之際,徐傀儡猛然屈膝蹲身,同時左手一抬,將鐵傀儡舉在身前,擋住了自己的整個身子。只聽「噹噹當」連聲爆響,八柄短刀全都擊在鐵傀儡身上,沒有傷到徐傀儡分毫。

徐傀儡心下暗呼僥倖,他知道當年徐鬼手是如何受的傷,也清楚金童會使出這門「袖裡飛刀」的暗器手法,可是臨敵之時,還是難以避開,倘若他沒有隨身攜帶鐵傀儡,只怕此刻不被短刀刺死,也必定身受重傷。

金童射出八柄短刀的同時,根本不理會徐傀儡是否能夠抵擋,直接從徐傀儡的身旁搶過,手中的兩柄短刀去勢如電,刺向坐在椅子上的徐鬼手。自從決鬥開始,徐鬼手便一直沒有出手,全是由徐傀儡一個人應戰,金童便暗暗猜測,徐鬼手連走路都需要徐傀儡攙扶,甚至連在椅子上坐下來這樣簡單的動作,也需要徐傀儡扶著才能完成,多半已是老到手腳不聽使喚,根本無法動武了。他與徐傀儡一番交手,知道徐傀儡身手厲害,短時間內難以克敵制勝,於是趁機殺向徐鬼手,要將徐鬼手制伏,拿徐鬼手作要挾,逼徐傀儡認輸,交出骷髏傀儡。

金童想拿徐鬼手作要挾,自然不能傷其性命,兩柄短刀沒有刺向要害部位,而是攻擊徐鬼手的兩條手臂,打算傷其雙手,令其無法反抗。

徐鬼手坐在椅子上,面對刺來的兩柄短刀,依然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點讓金童覺得有些怪異。但他來不及多想,兩柄短刀一刺而入,猛地插進了徐鬼手的手臂。

然而短刀刺入了衣服,卻沒有刺中皮肉的感覺,而是空空蕩蕩,彷彿刺空了一般,徐鬼手被刺傷之處也沒有鮮血流出。金童的右眼陡然瞪大,神情驚異至極。

徐傀儡趁機殺回,鐵扦刺向金童的後背。

金童想要拔出兩柄短刀,兩柄短刀卻像卡住了一般,一時之間難以拔出。他不得不鬆開了手,向旁邊疾速躍開,但後背還是一陣刺痛,已被鐵扦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金童連連退步,避開了兩三丈的距離,獨眼盯著徐鬼手,喝道:「你到底是誰?」

徐傀儡冷冷一笑,道:「你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聖物,就在你的眼前,你卻認不出來。」說著抓住徐鬼手的衣服,猛地向上一扯,衣服頓時被扯掉,露出了底下的森森白骨。

剎那之間,現場觀眾驚噓四起,許多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魯鴻儒神色一動,拿著手帕的手猛然握緊,心裡暗道了一句:「骷髏傀儡!」

徐鬼手是由骷髏傀儡假扮而成,這讓金童大為驚訝。但驚訝之餘,他立刻生出了搶奪之心。他右眼精光一閃,袖口一甩,又是兩柄短刀握在手中,向守在骷髏傀儡旁邊的徐傀儡殺去。

便在這時,只聽演廳高處忽然響起了一聲刺耳的尖叫:「師父來啦!」眾多觀眾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隱約看見一扇氣窗處閃過了一團影子。

那是一隻長尾鸚鵡,正是小哥。但現場沒有人能夠看清,因為就在這聲「師父來啦」響起的同時,演廳里的燈光一下子滅了,四下里陷入一團漆黑。

突如其來的黑暗,令現場的觀眾一陣驚慌,大呼小叫聲此起彼伏。

魯鴻儒坐在觀眾席的首排,一聽見「師父來啦」的叫聲,心裡暗暗道了一聲:「終於來了。」他知道那是小哥的叫聲,更知道小哥一旦出現,便意味著易希川也將現身,只不過演廳里突然斷電,倒是令他頗為意外。他尚未做出任何反應,便聽見左側響起了一聲慘叫。那是貴叔的聲音。他急忙伸手摸去,左側的座位竟然空了,貴叔已不在座位上。

一束豆苗大小的火焰突然亮了起來,那是貝特朗擦燃的一根火柴。貝特朗向來有抽雪茄的習慣,因此隨身帶著火柴,此時四下里一團漆黑,他便掏出火柴燃火照明。

魯鴻儒不知道貴叔出了什麼事,正暗暗心急,貝特朗擦燃火柴,倒是幫了他的忙。火光雖然微茫,卻足夠魯鴻儒看見身旁的景狀。貴叔已經倒在了座位的前方,一動不動,昏迷不醒,像是被人打暈了一般,他腰間的衣服掀了起來,原本掛在那裡的一大串鑰匙,此時已不見蹤影。

魯鴻儒當即起身,一把奪過貝特朗手中的火柴盒,驚得貝特朗一陣莫名其妙。魯鴻儒對貝特朗毫不理睬,燃起一根火柴,向後台方向快步走去。他知道易希川一定會現身,只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局面。

他聽蔣白丁講過徐鬼手在大世界表演幻戲的事,知道那一晚大世界斷了電,事後發現是被人剪斷了電線。他沒想到這一幕竟會在萬國千彩大劇院重現。此時劇院突然燈光齊滅,必定是有人剪斷了電線。他想起剛才那聲「師父來啦」的尖叫,想必那便是剪斷電線的信號。燈光一滅,貴叔便遭遇了偷襲,被搶走了鑰匙,十有八九是易希川所為,之所以搶走鑰匙,必然是為了去後台救人,所以他當即往後台疾行。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將六把鑰匙交給貴叔掌管,此事極為隱秘,易希川是從何得知的?而且貴叔手上只有六把鑰匙,想打開十二方鎖,還必須得到蔣白丁身上的六把鑰匙才行,他心想只要蔣白丁那裡不出岔子,易希川便不可能進入銅門背後救人。

魯鴻儒走向後台的途中,經過戲台的側面,那裡守候著兩個負責戲台大小事務的雜工。他命令兩個雜工迅速去往劇院外面,弄清楚斷電的原因,儘快恢複電源。兩個雜工當即摸黑去了。

魯鴻儒繼續走向後台,尚未走近,突然間「砰砰」兩響,那是刺耳的槍聲,正是從後台傳來。後台周圍立刻光束晃動,好幾隻手電筒亮了起來,那是守在後台周圍的青幫混混,全都聞聲而動,往後台的入口衝去。

伴隨著槍響,一道人影忽然從後台沖了出來,將試圖沖入後台的青幫混混撞了個人仰馬翻,隨即往演廳的廳門狂奔而去。

手電筒的光束立刻追向那道人影,藉助手電筒的光照,魯鴻儒看見那道人影穿著大褂,手中抓著一大串鑰匙,用黑布蒙了臉,看不見長相,但從身高和體型來看,正是易希川。

蔣白丁從後台追了出來,舉起手槍開了一槍。然而那道人影去得太快,一下子衝出了廳門,子彈打在廳門上,沒能命中目標。

蔣白丁破口叫罵:「別讓姓易的小子跑了!快給我追!」一群拿著手槍的青幫混混從後台沖了出來,連同之前守在後台周圍的青幫混混,一起朝演廳的廳門追去。

槍聲連續響起,觀眾席上一片大亂,有的觀眾嚇得趴在地上,有的觀眾嚇得倉皇奔逃,各種大呼小叫之聲響成了一片。

蔣白丁看見了魯鴻儒,衝到魯鴻儒的身邊,道:「哥,你果然沒有料錯,姓易的小子當真來了。他趁黑衝進後台,幸好我早有準備,備了一支手電筒,看見了他,只可惜沒能開槍打中他。」

好不容易等到易希川現身,還被易希川搶走了貴叔的鑰匙,魯鴻儒當然不會放走易希川,沉聲說道:「務必把人抓回來。」

蔣白丁道:「放心吧,這次一定不會讓姓易的小子跑了。」轉頭沖正在追趕的青幫混混大吼:「快追!放走了人,小心我扒了你們的皮!」數十個青幫混混大聲應道:「是,大哥!」全都牟足了勁,一窩蜂地追出了廳門。

有數十個青幫混混追趕易希川,魯鴻儒便沒有跟著追出去。他沒有忘記骷髏傀儡的存在,轉過頭來,向戲台上望去,昏暗之中,只見戲台上已沒有人影站立。

魯鴻儒一把抓住蔣白丁的左手,將蔣白丁的左手對準了戲台。蔣白丁右手握槍,左手則握著一支手電筒。手電筒的光束向戲台照去,只見金童已經倒在了袁木火的身旁,胸口的衣服被鮮血浸透,徐傀儡和骷髏傀儡則不見了蹤影。

魯鴻儒念頭一轉,喉嚨里吐出了兩個字:「後台!」話音未落,他已邁步朝後台疾行。

蔣白丁見魯鴻儒走得很急,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趕忙跟著魯鴻儒一起往後台趕去。

兩人趕到後台門口,附近的幕布忽然一動,一道人影沖了出來,正是徐傀儡。

徐傀儡左手提著鐵傀儡,右手拿著骷髏傀儡,原本是要衝向後台。他似乎沒料到魯鴻儒和蔣白丁會忽然殺回後台,一驚之下,當即止步。

魯鴻儒早就料定徐傀儡和易希川必有關聯,當徐傀儡在戲台上挑戰金童時,他便猜到徐傀儡是在聲東擊西,想用生死對決來吸引眾人的注意力,為易希川進入後台創造機會,所以他才叫蔣白丁回到後台嚴加守備,果然讓蔣白丁撞見了趁黑沖入後台的易希川。當易希川倉皇逃走後,他看見徐傀儡消失在戲台上,立刻想到易希川逃出演廳,引得所有青幫混混跟著追了出去,留在演廳里的徐傀儡一定不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十有八九會趁機溜入後台,當即趕往後台,果真截住了徐傀儡。

魯鴻儒盯著徐傀儡,說道:「想聲東擊西?」

蔣白丁這時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急忙舉起手槍。

徐傀儡迅速拉扯提線,兩枚鋼針從鐵傀儡的眼口之中激射而出。

魯鴻儒看見徐傀儡的手臂一動,立刻閃身躲避,讓過了向他射來的鋼針。蔣白丁卻反應慢了些許,雖然避開了要害,卻被鋼針射中了右臂。他的右手雖然扣動了扳機,但因為被鋼針射中了右臂,槍口沒能對準徐傀儡,子彈射偏了。開了一槍之後,他的右臂劇痛不已,右手使不上力,手槍脫手掉在了地上。

徐傀儡還想繼續發射鋼針,然而魯鴻儒已欺近身前,向他攻來。魯鴻儒身手極為厲害,一出手便是殺招連連。徐傀儡雙手都拿著傀儡,情急之下只有丟掉鐵傀儡,亮出鐵扦,抵禦魯鴻儒的攻擊。

蔣白丁一邊叫痛,一邊將手電筒立在地上,將左手空了出來,隨即去撿地上的手槍。他的左手剛剛抓住手槍,尚未舉起,斜刺里忽然躥出一道黑影,刀光閃過,他的左手齊腕而斷,鮮血狂涌而出。他驚恐萬分,慘聲大叫:「我的手!」接著便是不斷的哀號之聲。

那道突然出現的黑影是一個灰衣人,正是扶婁派門人王鞭,在他的身後,又趕來了兩個灰衣人,乃是王鞭的兩個徒弟。王鞭和兩個徒弟早就裝作觀眾,混在觀眾席中,此時突然殺奔而至,真是再及時不過,否則蔣白丁一旦瞄準徐傀儡開槍,只怕徐傀儡難以躲過。

廳門處忽然腳步聲大作。那群追趕易希川的青幫混混,聽見演廳里響起了槍聲和蔣白丁的慘叫聲,知道出了事,其中一部分青幫混混繼續追擊易希川,另一部分青幫混混則掉頭趕了回來。這部分青幫混混總共二十餘人,由阿潘帶領,沖回了演廳,向後台奔來。

徐傀儡與魯鴻儒交手之時,朝沖回來的青幫混混瞥了一眼。這些青幫混混拿了幾支手電筒,藉助手電筒的亮光,徐傀儡看見這些青幫混混大都握有手槍。他知道這群青幫混混一旦追到,亂槍齊發,他和王鞭等人勢必難以逃脫,當即叫道:「撤!」

他不再與魯鴻儒拚鬥,連地上的鐵傀儡也顧不得拾起,提著骷髏傀儡,轉身沖入幕後,又從戲台上飛奔而過,衝進了觀眾席。王鞭和兩個徒弟也立即撤退,同樣沖入了觀眾席。

觀眾席一片昏黑,又因為槍聲連響,上百個觀眾早已離開座位,你推我擠地退場,場面混亂至極。徐傀儡和王鞭等人衝進觀眾席後,立刻和眾多觀眾混在一起,一時之間瞧不見身在何處。

蔣白丁斷了左手,被鋼針射穿了右臂,血流不止,劇痛萬分。阿潘急忙脫下衣服,裹住蔣白丁的傷口,但鮮血依舊流個不停,迅速將衣服浸透。阿潘將蔣白丁背起,快步衝出了演廳,趕著去往醫院。蔣白丁昨晚才被這麼送去了醫院,想不到時隔一天,同樣的場景又要再經歷一次,他又恨又痛,一陣叫天罵地。

離開演廳之前,蔣白丁忍痛叫道:「把這幫混蛋抓住,給我剁了!」

剩餘的青幫混混立刻分頭行動,留下幾人守住廳門,防止徐傀儡和王鞭等人走脫,其他十幾人則走向觀眾席,掃動手電筒的光束,搜尋徐傀儡和王鞭等人。

上百個觀眾你推我擠,現場一片混亂,實在難以看清。一個青幫混混高高舉起手槍,開了一槍,大聲叫道:「全都給我坐下,把嘴閉上!誰不聽話,我就一槍崩了誰!」上百個觀眾嚇得閉上了嘴,紛紛在就近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十幾個青幫混混分成了兩撥,一撥守在觀眾席的外圍,一撥走進觀眾席,仔細地搜尋起來。

此時徐傀儡等人已經挪到了觀眾席的最後一排。這一排的觀眾已經走空,徐傀儡等人趴下身來,躲在座椅背後。

徐傀儡避開掃動的光束,偷偷抬眼望去,見魯鴻儒正立在戲台上,目光對準觀眾席來回遊移,顯然是在搜尋他躲在何處。他暗自道:「魯鴻儒沒去後台,真是太好了。」

他目光一轉,望向後台的方向,心想:「易戲主,我把該做的都做了,這聲東擊西的法子已然奏效,魯鴻儒等人都已上當,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此時的後台,正亮著一支手電筒。亮光之中,易希川舉起了最後一把鑰匙,插進了十二方鎖的最後一個鎖孔。

原來昨晚易希川和徐傀儡一番計議,最終定下的法子便是聲東擊西。今晚挑戰開始之前,易希川、王鞭和道野樵等人早早便購買了戲票,進入演廳,坐在了觀眾席上。王鞭、道野樵等人沒人認識,無須裝扮,易希川則戴上了徐傀儡製作的麵皮和假髮。徐傀儡擅長使用骷髏傀儡,常常要將骷髏傀儡裝扮成活人,因此在易容方面極有造詣,只用一張麵皮和一頂假髮,便讓易希川樣貌大變,以至於易希川從守在大門口的金童身前經過時,金童也沒有認出他來。

徐傀儡隨後登台挑戰金童,既是為了清理門戶,替徐鬼手報仇,也是為了吸引眾人的注意力。當他扯掉徐鬼手身上的衣服,露出骷髏傀儡時,便是在釋放信號。小哥一直守在演廳的氣窗處,看見骷髏傀儡出現,立即大叫「師父來了」。道野樵的兩個徒弟守在劇院外面,聽到小哥的叫聲,立即剪斷電線,令萬國千彩大劇院燈光全滅。

黑暗之中,徐傀儡趁機擊殺了金童,與此同時,混在觀眾席中的易希川和道野樵,同時脫掉了外衣。易希川亮出了穿在裡面的黑色衣服,他原本就坐在離貴叔不遠的地方,當即偷襲貴叔,將貴叔打暈,搶走了鑰匙,趁黑奔向後台,但他沒有衝進後台,而是等在後台的外面。道野樵脫掉外衣後,亮出了穿在裡面的大褂,摸出黑布蒙住了臉,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大串假鑰匙,飛步衝進了後台。

道野樵身形清瘦,一旦蒙住臉面,看起來便和易希川極為相似,黑暗之中,蔣白丁用手電筒晃了一下,誤認為是易希川,當即開槍射擊。道野樵進入後台,本就是為了引開守住後台的人,一露面便立刻掉頭衝出後台,飛快地逃出了演廳。蔣白丁和埋伏的青幫混混果然從後台追了出來。

易希川一直等在後台外面。他穿著一身黑衣,與青幫混混的穿著一模一樣,再加上光線昏暗,青幫混混又有數十人之多,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當魯鴻儒和蔣白丁的注意力都在道野樵的身上,青幫混混也都一窩蜂地追向道野樵時,易希川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後台,輕輕關上了後台的門。

他按照當初雙魚所說的法子,開啟鏡子,露出了那道用十二方鎖鎖住的銅門。他亮起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將手電筒含在嘴裡,然後拿起從貴叔那裡搶奪而來的一大串鑰匙,又拿出徐傀儡用倒模打造的六把鑰匙,開始嘗試打開十二方鎖。

與此同時,徐傀儡生怕魯鴻儒和蔣白丁會有所察覺返回後台,於是佯裝要衝進後台,引開了魯鴻儒和蔣白丁的注意力,為易希川爭取時間。

如此聲東擊西之計,可謂一環套著一環,魯鴻儒心細如髮,已經料到了其中的絕大部分,但還是漏算了一小部分,讓易希川鑽了空子。

易希川沒有辜負徐傀儡、道野樵和王鞭等人冒著性命危險創造出來的機會,按照雙魚傳遞迴來的開鎖順序,一把鑰匙接一把鑰匙地嘗試,費了好一陣子時間,最終打開了十二方鎖。當最後一把鑰匙插入最後一個鎖孔並擰動之後,銅門一下子向內彈開了一道縫隙。

易希川輕輕推開銅門,一條漆黑的甬道出現在眼前。他將十二把鑰匙全部取出,揣在身上,然後走進甬道,回手拉攏鏡子,又關上了銅門。如此一來,即便魯鴻儒進入後台,鏡子和銅門都已恢復原位,勢必難以察覺。

甬道里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死寂無聲。

易希川舉起手電筒,向前方照去。甬道一階階地彎曲向下,如同旋轉樓梯,手電筒的光不可能照到盡頭,只能照見甬道兩側用石磚砌成的牆壁。

易希川輕輕叫了一聲「師妹」,甬道深處沒有傳來任何回應之聲。他舉起手電筒,忍著腳傷的疼痛,緩緩邁開腳步,沿著蜿蜒向下的石階,一步步地向甬道深處走去。

沿著甬道下行了二十來步,石階便全部走完,出現在易希川眼前的,是一個開闊的地底暗室,彷彿一口修建在萬國千彩大劇院正下方的巨大地窖。易希川拿著手電筒往身前照去,暗室空空蕩蕩,只有四根石磚砌成的柱子,起到支撐作用,防止暗室坍塌,除此之外,便是暗室四周的牆壁,既沒有看見關押了人,也沒有看見任何門徑。

易希川暗暗心想:「我早就說過,銅門的背後或許只是一口普通的地窖,師妹不信,偏要說魯前輩暗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魯鴻儒不是壞人,他便暗暗鬆了口氣,但轉念又想起了雙魚:「不知道師妹究竟人在何處?昨晚小哥的語調,分明是師妹出了事,難道是遇到了齋藤駿和荒川隼人?不會的,小哥原本被關在鳥籠子里,它能飛出來,一定是師妹將它放了出來,也就是說師妹一定回到了萬國千彩大劇院。我再找一找,周圍牆壁上或許暗藏了機關暗門,也不是不可能。」

他這麼一想,舉起手電筒照明,沿著牆壁敲打摸尋,尋找是否藏有暗門。尋找之時,他小聲地叫了幾聲「師妹」,但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很快沿著牆壁尋找了一圈,易希川沒有發現任何暗門,又回到了原地。他猜想雙魚也許沒在這裡,而是被困在其他地方,於是準備沿著甬道返回。

離開之前,他掃視著空空蕩蕩的暗室,又試著叫了兩聲:「師妹?師妹?」他料想這間暗室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地面上的人不可能聽到,所以他沒有再壓低聲音,而是放開嗓子叫了出來。

易希川已經認定這間暗室里空無一人,這兩聲「師妹」,只不過是嘗試性地隨口一叫,聲音剛剛出口,腳下便開始向後轉,準備返回甬道之中。

忽然之間,一片死寂的暗室里,響起了一聲冷笑。

這聲突如其來的冷笑,令易希川背脊發冷,頭皮發麻。他急忙轉身,面對暗室,拿起手電筒四處掃動,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這聲冷笑,又粗又啞,是個男人的嗓音,絕不會是雙魚。

「誰?」易希川大聲問道,「到底是誰?」

易希川話音剛落,又是一聲粗啞的冷笑傳來。

這一次易希川已有準備,一下子聽出冷笑聲來自暗室的左側。他拿手電筒照去,暗室的左側空空蕩蕩,並不見人。他怕有人躲在柱子背後,於是走到暗室的左側,查看了柱子的背後,仍不見人。他心念一動,目光猛地一轉,落向了地面。他方才查看過四周的牆壁,可是暗室的地面,他卻沒有查看過。這是一間地底暗室,暗室之下或許還有暗室,也並非沒有可能。

易希川急忙沿著地面尋找,很快發現了異常之處。地面是石磚鋪砌而成,然而在石磚之間,卻間隔著鋪有一些鐵板。這些鐵板都是四四方方的形狀,看起來像是一道門,正中都開有一個孔洞,看起來像是鎖孔。

易希川恍然大悟,原來暗門不是在四周的牆壁之上,而是在地面上。地面上總共有十二道鐵門,站在甬道的進口望去,十二道鐵門是三橫四縱地分布在地面上,和銅門上十二方鎖鎖孔排布形式一模一樣。

冷笑聲來自於暗室的左側,易希川出聲喝問,但再也沒有回應之聲。他走到左側第一道鐵門處,拿出了之前打開十二方鎖的鑰匙。十二道鐵門的排布方位,與十二方鎖的鎖孔排布如出一轍,易希川不禁暗暗猜測,開啟十二方鎖的鑰匙,或許能夠打開這十二道鐵門。

他蹲下身來,將鑰匙一把把地插入鐵門正中的鎖孔。他接連試了好幾把鑰匙,忽聽「咔」的一響,鐵門一下子向上彈起了半寸。

易希川所料不錯,開啟十二方鎖的鑰匙,正是開啟十二道鐵門的鑰匙,而且兩者是按照方位順序一一對應的。在三橫四縱的排布方位上,處於同一方位的鎖孔和鐵門,便是用同一把鑰匙打開。只不過十二把鑰匙看起來大同小異,易希川記不清哪一把鑰匙是對應哪一個鎖孔,因此只能一把接一把地嘗試。

好在十二把鑰匙不算多,他很快便試到了正確的鑰匙,打開了左側的第一道鐵門。

鐵門彈起後,易希川抓住鐵門邊沿,將鐵門掀了起來,一股濃烈的惡臭頓時撲鼻而來。

易希川掩住鼻子,拿起手電筒往鐵門下方照去,只見下面是一間狹窄的地牢,在地牢右側的牆腳處,放著一隻骯髒無比的糞桶,以及一個黑黢黢的飯碗。

就在糞桶和飯碗的旁邊,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人被鎖鏈鎖住,低垂著腦袋,紋絲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這一幕的出現,令易希川震驚無比。雙魚曾猜測銅門背後關的有人,徐傀儡更是直言魯鴻儒將雲機社的人和那些消失的幻戲師關在銅門背後,然而他始終不肯相信,即便是在片刻之前,他已經來到這間地底暗室,依然沒有改變他對魯鴻儒的看法,直到現在他親眼看見這間地牢里囚禁了人,方才知道雙魚和徐傀儡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易希川的頭腦天旋地轉,好一陣子才定下神來,暗暗心道:「易希川啊易希川,你真是蠢到家了,魯鴻儒如此為人,你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居然從未察覺!若不是徐傀儡強行阻攔,還有師妹捨命守護,此刻關在這地牢之中的人,便是你了。」

他惱恨無比,恨魯鴻儒奸惡,也恨自己愚蠢。他在地牢入口處趴了下來,沖鎖在牆腳的囚徒問道:「喂,你是什麼人?剛才是不是你發出了聲音?」

那囚徒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地牢的入口處,有一截鐵梯直通向下,連接著地牢的底部。易希川順著鐵梯下到地牢之中,走到那囚徒的身前,舉起手電筒照去。

此時距離很近,易希川看得更加清楚。

那囚徒渾身污黑,頭髮又長又亂,遮住了臉,衣服破爛至極,如同荒山中的野人,渾身更是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他身上被十幾圈鐵鏈牢牢捆縛,鐵鏈的另一端被套在牆腳的環扣上,他的手腕和腳踝腿都鎖著鐐銬,鐐銬的另一端釘在牆壁之上。更可怖的是,他赤著雙腳,只有光禿禿的腳掌,十根腳趾全被斬去,兩隻手也只有右手五指尚在,左手的五根手指同樣被斬掉了。他渾身一動不動,彷彿死去一般。

易希川看得心驚肉跳,一瞬之間,對魯鴻儒深感憤恨。他伸出手去,撥開那囚徒的頭髮,想看看那囚徒是什麼人。

忽然之間,那囚徒張開雙目,目露凶光,瞪著易希川。他渾身掙動,鐵鏈嘩啦亂響,嘶啞的嗓音從喉嚨里發了出來:「滾!」

這一下極其突然,易希川嚇得縮回了手,腳底下退後了兩步。

那囚徒依舊瞪著易希川,目光中既有憤恨,又帶著鄙夷。

易希川定了定神,很快明白了過來,那囚徒一定是將他當成了魯鴻儒的手下,這才用這種目光瞪著他。他說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雲機社的人?我這就救你出去。」說著衝上前去,嘗試解開囚徒身上的鐵鏈。

那囚徒罵道:「少來這一套,給我滾!」嗓音嘶啞,說話有些含糊不清,聽起來像是舌頭少了一截。

「你無須多疑,我與魯鴻儒沒有半點關係。」易希川道,「我不管你是誰,你說不說都無所謂,總之被我遇見了,我便要救你出去。」

「又想來套我的話。」那囚徒發出了狂笑聲,忽然冷聲說道,「你若與姓魯的沒有關係,便立刻殺了我!」

易希川道:「我與你無冤無仇,幹嗎殺你?」鐵鏈纏得太緊,若不將那囚徒的手腳解脫出來,便無法解開身上的鐵鏈,於是他拿出貴叔的那一大串鑰匙,想試一試能不能打開那囚徒手腳上的鐐銬。

那囚徒根本不信易希川的話,冷笑了幾聲,不再掙動,也懶得言語,任憑易希川搗弄他手腳上的鐐銬。

鐐銬上的鎖孔很小,貴叔那一大串鑰匙之中,有幾把細小的鑰匙。易希川將手電筒含在嘴裡,挑出那幾把細小的鑰匙一一嘗試,果真讓他試到了能夠打開鐐銬的鑰匙。「咔嚓」的輕響聲中,易希川迅速除掉了那囚徒手腳上的鐐銬。

那囚徒的手腳一得自由,只聽鐵鏈嘩啦爆響,一隻巨大的右手閃電般探出,掐住了易希川的脖子。

這一下迅疾無比,相距又近,易希川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嘴裡的手電筒「啪」地掉在地上,咕嚕嚕滾了數圈,光柱貼地照出,定格在石磚砌成的牆壁上。

他脖子受制,大有窒息之感,喉嚨里說不出話來,急忙抓住那囚犯的右手,想要將那囚徒的手掰開。易希川的手勁極大,可那囚徒竟巋然不動,掐住脖子的手非但不鬆勁,反而逐漸加重了力道。

易希川的呼吸越發困難,知道再不反擊,極有可能會把性命葬送在此處。他拿起另一隻手中的鑰匙,抓住其中一把又尖又長的鑰匙,對準那囚徒的手臂用力戳刺。

那囚徒的手臂被鑰匙戳得皮破血流,猛然鬆開了手,將手臂縮了回去。

易希川急忙退步,與那囚徒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的脖子疼痛不已,連連咳嗽,道:「你這人瘋了嗎?我好心救你,你卻反過來要殺我。」

那囚徒站起身來,渾身骨骼噼啪爆響。他轉動了一下脖子,邁步朝易希川走去。他雙腳被鎖,久未走路,第一步邁出時,腳步尚且不穩,第二步踏出時,已適應了走路的感覺。但他只走出了兩步,因為捆住身體的鐵鏈還被套在牆腳的環扣上,整個人被鐵鏈死死地拉住了。他當即回身,去解牆腳的環扣。

易希川生怕那囚徒又要發瘋殺人,急忙抓起地上的手電筒,飛快地爬上鐵梯,回到了暗室之中,猛地關上鐵門,鎖扣重新扣上了。

只聽鐵門下方傳來叫罵聲:「姓魯的,你個狗賊,滅我雲機社,下毒害我,把我囚禁在此,割去我半條舌頭,每年剁我一根指頭,還派人假惺惺地救我,來套我的話!你以為我會再上你的當?你別躲在上面玩陰的,有本事下來,我林神通哪怕只剩一手一指,也能取你的狗命!」

易希川聽得暗暗心驚:「原來這人就是雲機社的首領林神通!徐傀儡果然沒有猜錯,林神通當真是被魯鴻儒囚禁了起來,難怪久美子和齋藤駿尋了這麼久,也沒找到林神通和雲機社的下落。」

他站在鐵門上方,想要再次打開鐵門,但轉念又想:「他此時認定我是魯鴻儒派來套他話的人,我貿然放他出來,他勢必又要動手殺我。我還是先把其他地牢打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被關在這裡,最好是能先救出師妹,再來管林神通的事。」

他想法一定,當即去到第二道鐵門處,用鑰匙將鐵門打開。他掀起鐵門,下面果然也是一間地牢。他用手電筒照明,見地牢里同樣有鐵鏈和鐐銬,鎖住了兩個人,只不過那兩人不是活人,而是枯骨,已不知死了多久。

易希川去往第三道鐵門所在之處,將鐵門打開,只見地牢中依舊鎖著三具枯骨,不見活人。他將剩餘的鐵門一道道打開,每間地牢里都不是空的,但關押的人幾乎都已成枯骨,只有極少數的人還有皮肉,但也死去多時,皮肉早已腐爛。

打開的鐵門越多,易希川越是心驚,越是後怕,也越是失望。在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地底下,竟然暗藏了這麼多地牢,關押了這麼多人,一想到這些都是魯鴻儒的所作所為,他自然異常心驚。

他之所以失望,不僅因為沒有見到活人,更重要的是,一直沒有見到雙魚。他開始擔心,雙魚會不會沒有被囚禁在此,而是被關押在其他地方?直到最後一道鐵門被打開後,他才打消了這樣的擔心,因為在最後一間地牢里,關押了兩個人,其中一人已是白森森的骨頭,另一人則是雙魚。

易希川大喜萬分,叫了一聲「師妹」,連鐵梯都顧不得攀爬,直接一躍而下,跳進了地牢之中。他的傷腳落地之後,傷口一陣疼痛,可此時他心中狂喜,竟連疼痛也感覺不到。

易希川衝到雙魚的面前,只見雙魚被鐐銬鎖住了手腳,耷拉著頭,不知死活。他急忙伸手去探雙魚的鼻息,感受到雙魚呼出的熱氣,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他輕輕地搖晃雙魚的身體,不斷地叫著「師妹」,可雙魚始終昏迷不醒,這令他剛剛鬆弛的心弦,立刻又緊繃了起來。

易希川看見雙魚的腳邊有一個瓷碗,碗中尚有一些殘餘的黑色液體。他撿起來聞了一下,一大股難聞的藥味撲鼻而來,令他有些頭暈目眩。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雙魚一定是被迫喝了碗中的黑色液體,這黑色液體不知是何種毒藥,竟令雙魚深陷昏迷之中。

他擔心雙魚會有性命危險,急忙用鑰匙打開她手腳上的鐐銬,解開她身上的鐵鏈,將她背了起來。他將手電筒含在嘴裡,將鑰匙串套在手腕上,然後一隻手反摟著雙魚,另一隻手抓握鐵梯,爬出了地牢。

來到暗室之中,他背著雙魚便往甬道奔去,到了甬道口,卻忽然止步。

林神通的叫罵聲不斷從地牢里傳出,那間地牢的鐵門不斷地受到捶打,發出嘭嘭嘭的響聲,由此可見,林神通已經解開了身上的鐵鏈,只不過被鐵門擋住,無法從地牢里出來。

一時之間,到底要不要救林神通,令易希川大感矛盾。他是為了救雙魚才來到此地,也的確救到了雙魚,只不過這一切離不開徐傀儡和扶婁派門人的捨命相助。而徐傀儡之所以與他合作,正是為了營救林神通,倘若此時他將林神通留在地牢里,實在對不起徐傀儡。然而若是打開鐵門,放出了林神通,難保林神通不會繼續誤會他,說不定又會對他下殺手,他背著雙魚,勢必難以抵擋,而且林神通殺害了秋娘,是秋本久美子的殺母仇人,一旦放出林神通,說不定便是放虎歸山,秋本久美子能不能報仇尚且難說,很可能還會因此威脅到秋本久美子的性命。

易希川陷入兩難之中,一時之間無比糾結。

但他此時沒時間進行過多考慮,畢竟雙魚深陷昏迷不知情況如何,徐傀儡和扶婁派門人還在外面與魯鴻儒等人纏鬥,也不知生死如何,他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他必須迅速做出抉擇。

他忽然咬了咬牙,轉身向暗室左側的第一道鐵門奔去。他心中已經想好,此次闖入萬國千彩大劇院,他和徐傀儡一起合作,目的便是救出雙魚和林神通。一碼事歸一碼事,既然是為了救出這兩人,那就暫時不去考慮秋本久美子報仇一事。他決定將林神通放出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他將雙魚輕輕放在地上,拿出鑰匙,打開了地上的鐵門。

鐵門猛地掀起,林神通一下子從地牢里鑽了出來。

「姓魯的,我要你的狗命!」林神通一聲厲吼,抓著從身上解下來的鐵鏈,便要朝易希川劈過去。

易希川打開鐵門之後,立刻將雙魚背了起來,急忙退避,叫道:「你再對我動手,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林神通原本以為魯鴻儒派人下地牢套他的話,那魯鴻儒本人一定會躲在暗室里偷聽,想不到他衝出地牢後,環顧整間暗室,卻沒有見到魯鴻儒。不僅沒有見到魯鴻儒,他連蔣白丁、貴叔等老面孔也沒有見到,甚至除了易希川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

林神通看見易希川背著一個女人,看起來是要救那女人出去,心念一轉,冷笑道:「這次的戲,倒是比以前精明了不少。姓魯的到底想怎麼對付我?說!」

「我誠心救你,你卻偏不相信,真是不可理喻。」易希川道。

林神通道:「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來誠心救我?」說著一陣冷笑。

易希川提聲道:「我只是替別人來救你,你信與不信,與我毫不相干。我趕著救我師妹,懶得理你!」說完便不再管林神通的事,背起雙魚,忍著腳傷的陣陣疼痛,快步走進甬道,沿著甬道蜿蜒上行。

很快走完整條甬道,銅門出現在易希川的眼前。

銅門從外面開啟,需要用十二把鑰匙打開十二方鎖,從裡面開啟,同樣需要用到十二把鑰匙。銅門的背面,也有十二個鎖孔,易希川用鑰匙不斷嘗試,片刻之間便打開了十二方鎖,銅門向內彈出了一道縫隙。

易希川拉開銅門,推開鏡子,背著雙魚走出,進入了後台。

他沒有忘記林神通還在地底暗室里,所以走出銅門後,沒有再將銅門關上。

無憂書城 > 懸疑推理小說 > 魔術會 > 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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